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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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老故事】邱晓伟:夜宿漢人街車馬店

【伊犁老故事】邱晓伟:夜宿漢人街車馬店#

原創 作者:王紅濤 公號:伊犁老故事 發佈時間:2018-08-15 0:14

原文地址:【伊犁老故事】邱晓偉:夜宿漢人街車馬店

本篇原創作者邱曉偉(天津):夜宿伊寧車馬店

67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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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犁老故事”(674)大約是 1972 年前後吧,我幫助拖拉機站由伊寧油庫購運春耕用柴油。一輛老舊的千里馬拖拉機,駕駛員巴給,還有我,經常往返於伊寧市和哈拉吐拜之間,其間有不少趣事發生。本篇是寫發生在伊寧市漢人街車馬店裡的小故事。

—— 作者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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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 1972 年前後吧,新疆財校進修畢業回哈拉吐拜已經三四年了,我會在每年春耕時節參加公社拖拉機站到伊寧油庫購運春耕用柴油的工作。一輛老舊的千里馬拖拉機,一個強壯的駕駛員巴給,還有瘦高的我,經常駕車往返於伊寧市和哈拉吐拜之間,其間有不少值得回憶的往事發生。請各位讀者一睹當時社會底層人們的生活,雖然有些俗氣,但卻是我們經歷過的,真實的苦與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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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華東路上的車馬店就在漢人街旁

天還沒亮,巴給就在宿舍門前喊叫:“快起來,我們該上路了,再等一會太陽出來,路面上的冰化了,我們就走不出去了。”

於是我們開著鄉裡唯一一台破舊的輪式千里馬拖拉機,拉了一輛同樣破舊的拖車披星戴月上路了。

每年初春我們都要往返於哈拉土拜小村和伊寧市之間,拉運春耕生產用的柴油。那是一件苦差事,將近一百四十公里的路程,只有接近伊寧市的一段是柏油路,其餘都是泥濘的土路或者驚險的,冬雪還沒有化盡的山路。

那些年我在鄉政府做會計,平日裡就喜歡和巴給在一起,他是伊寧四中在哈拉吐拜再教育的學生(還有很多同學,名字我都忘記了,只記得一些同學的綽號,大概有果子(郭子林),建瓜,牛娃(趙寧),老娘,婆娘等等)

我和巴給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多,他教我駕駛輪式拖拉機,是我的師傅。出車時,路上有我給他搭一把手他當然也高興。巴給是一個地道的伊犁回族小夥,一米八五的大個頭,一百公斤的體重,紅紅的臉膛,魁梧的身材、會漢、哈、維三種語言,愛笑、幽默,吃肉,喝酒都是頂級的好手。

機車一出村子,我們就走在早春的草原牧道上了,即使是春天,草原上夜間的溫度也是很低,白天化開的路面會重新封凍,路面上那一層復凍的薄冰,使機車不停地打滑,路很難走,但我們還是儘量地把車開得快一點,想在路面全化開以前下了推推大阪,走上通往伊寧市的沙石公路。

黃昏的時候,終於到達了位於伊寧市郊的伊犁石油公司,但是下班了,我們只好把機車開進市區找地方吃飯,住宿。一整天顛簸得又累又餓,渾身是土,面目全非的我們,先後到了 “紅旗飯店” 但已客滿,那時節市裡沒有幾個可以停車住宿的,又便宜的飯店。無處可去的我們只好開車向車馬店走去。

    伊寧群眾飯店(王民斌供照)

當時的車馬店就在新華東路漢人街的街口上,因為靠近商業繁華的漢人街,車馬店可是個熱鬧去處,不少經商的攤販,購物的客戶,拉腳的車夫,逛街的遊客早、晚都會在那裡集中。車馬店有一個大院子,可以停放各式車輛,我們開著引擎 “達達” 爆響的千里馬進入大院的時候,大院裡已經停滿了各式馬車、驢車,有膠皮轱辘的三駕馬車,有哈薩克式的槽子車(輪轂外包了鐵皮的四輪馬車),有漂亮的,扎了花式車棚的六根棍馬車,也有小一些的,毛驢拉的架子車。

院子裡的車夫們正忙碌地從馬車上卸下鐵皮食槽,給他們的馬兒們添草加料。那些剛卸了套的馬和驢有的在院子裡打滾解乏,有的長長的嘶鳴,好像在說:“啊,啊,疲憊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正在吃草料的那些馬兒們拼命地打著響鼻,咯吱咯吱地用力嚼草。彪悍的車夫們也互相高聲地喜笑著打招呼,總之院子裡很熱鬧 —— 那些各式的畜力車和它們彪悍的主人們現在在伊寧市已經不多見了(除了為遊覽載客的六根棍),可它們曾經是伊犁地區短途運輸的主力,有一大批社會底層的伊寧人是靠吆車,搬運貨物來養家糊口的。

我們在一個角落裡停穩了車,熄了火,還沒有從機車頭上跳下,一個胖乎乎的,包了花格子頭巾,打扮得乾淨利落的年輕女人嬉笑著,嚷嚷著向我們走來:

“唉呦,巴給師傅呀,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你了,上那兒發財去了,你怎麼不到那些高級賓館、招待所去呀,是不是想我哩,不然你是不會到我們這破馬車店來住宿的呀?”

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不過是趕過來給我們開票收停車費的,而且顯然她認識巴給。巴給也不急著從車頭上跳下,伸手向女子白淨的臉上輕輕指了一下,說:

“你這個傻妹子呀,快去給我們找一間人少一點的、乾淨一點的房子去。待一會兒再給你開票,難道我會半夜逃跑不成。”

在那個年輕女人的引導下,我們住進了一間在那時候決不算大的房間 —— 那是一間可以容得下大約十來個人的房間,北面靠牆是一溜土炕,是客人們的通鋪,鋪了大塊的氈片,氈片下面鋪了苇席,薄薄的棉被是洗過的,但是已經洗不出來本色,看上去黑乎乎的。沒有枕頭,客人們要用自己的棉衣做枕頭,有些人甚至就用自己的鞋包了毛巾做枕頭(穿了馬靴的車夫們怕夜間丟失,會把馬靴枕在頭下)。伊寧老式的房屋大多是用大塊的土坯砌築的,為抵禦嚴寒,牆大多砌築得很厚,屋裡並不冷。四、五個人已經在屋裡安頓了下來,看上去他們都是車夫。

“你們好,朋友們。” 巴給和我向他們一一問了安。車夫們也都禮貌地站了起來和我們握手 —— 那時候相對趕車的人,開輪式拖拉機算是更加體面的職業 —— 他們正圍坐在炕上喝茶,炕上鋪了達斯特爾汗,餐巾上有車夫們由家裡帶來的馕餅、奶疙瘩,水果和一些小吃。他們中的一個人顯然認識巴給,那是一個身形魁梧的車夫,三十幾歲,黑紅臉膛,濃眉大眼,腰間扎了寬寬的藍布腰帶。他親熱地向巴給問安:

“你好啊,兄弟。家裡人都好嗎?你這是打哪兒來呀?路上平安嗎?車況也好吧?”

不待巴給回答他又轉過身來對我說:“你好,兄弟。我叫哈爾散,是巴給的朋友。” 然後他又熱情地招呼其他人在炕沿邊上為我們讓了座,風趣地對我說:“來吧,和我們一起吃一點吧,看看我們吃得多棒。噴香的 tohaxi (一種厚一些的圓形的馕),五加皮(酒)一樣的茯茶,來吧兄弟,勞苦了一天的人,來享用晚餐吧。嘗嘗我家老婆子打的馕,這可是全伊犁最棒的馕啊。”

又渴又餓的我們就加入了他們,邊喝茶邊聊了起來。聊天中我知道了巴給、哈爾散、還有剛才的那個年輕的女開票員都是在伊犁東梁上的巷子裡長大的,所以互相熟悉。

我對面坐的那個頭戴花帽穿得比較整潔的維吾爾人是一輛六根棍馬車的車夫,他叫依明,面龐瘦削,眼窩很深,眼睛明亮有神,總是笑嘻嘻的。六根棍馬車是專門拉客用的,是馬車中的上等車(現在叫馬迪),伊寧市大街上搭乘六根棍馬車的人,大多是一些花團錦簇般漂亮的,愛說愛笑的維吾爾姑娘們,也有為逛街才換上好衣服,好皮靴的大爺、大嬸們。乘客是上帝,所以依明總是笑嘻嘻的。

依明身邊坐的那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是一個長車架毛驢車的車夫,長架子的毛驢車是專門給一些建築工地拉磚送料用的,那種車的車夫是馭手又是搬運工,是真正的苦力。聽口音他是四川人,剛來新疆不久,車和毛驢是老鄉借給他的。又黑又瘦的他說,再辛苦一陣子湊夠錢自己就可以買一掛好架子車和一頭毛驢了。

伊犁的毛驢架子車曾經興盛一時。攝影王民斌

我們邊喝茶邊聊,不時有維吾爾、回族少年或者大嬸們提了跨籃,提了鐵皮桶進來兜售他們的吃食,有白水羊頭、羊蹄,有做得很漂亮的白斬雞,有奶疙瘩,有酸湯揪面片,有清涼加汽的格瓦斯(一種用蜂蜜和麥麩製成的家釀低度飲料),有手搖的,酥油味很重的手工冰淇淋,有噴香的羊肉串……。小販們兜售的每一樣吃食都是那麼好吃,都是幫尖(伊犁方言,頂好的意思)的伊犁特色民族風味食品 —— 那時候少有缺德人家做了假冒偽劣食品拿出來兜售。

也許是見了發友哈爾散,也許是幾個人聊得投機,也許是那些少年的叫賣打動了巴給,巴給大方地呼喚來了一個跨籃叫賣的維吾爾少年,買下了他的兩只白斬雞,兩套清水羊頭、羊蹄,幾瓶格瓦斯。於是大家為如此豐盛的晚餐高興了起來。

那其中最高興的是我,一方面聽著車夫們一會用漢語,一會用維語,一會又夾雜上幾句哈語聊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故事(除了那個小四川,我們都會兩種以上的語言),一方面吃著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整天的勞累全消失了。

車夫們一年四季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能講出許多人世間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的故事,車夫們尤其愛講述他們吃的苦,享的福,講他們遇到的風騷女人…… 當然有些故事講得很誇張,所謂 “吹牛不上稅”,也有些故事有些黃,不過和一些現在的名人們講的 “段子” 相比也黃不到哪兒去,更完全沒有 “天上人間” 裡的那些故事那麼 “燦爛輝煌”。

那小四川覺得白吃人家的不好意思,不知何時跑出去買了兩瓶伊寧大曲來,有了酒的助興,車夫們的情緒更加高漲了。小四川當酒官,負責給大家到酒,輪到依明的時候,依明接過酒,嬉笑著拿小四川開起了玩笑:

“嘿,兄弟,我聽說你來新疆時連坐火車的錢都沒有,是靠兩只光腳板跑上來的,那麼遠的路,多丟人啊。”

喝了兩杯酒的小四川滿臉通紅,思維也變得機敏起來,反諷依明說:

“那我也比你好,我見過你趕車時遇到有泥水的路面,怕把那雙僅有的馬靴弄濕,脫下來背到肩上,光腳片子趕車哩,你比我也富不到哪裡去呢。” 於是兩個人相對哈哈大笑。這時候巴給改換了話題,嚴肅地說:

“哈爾散,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上次我開機車回哈拉土拜,走過 “推推大坂” 路口那兒的老墳茔,陰天的夜晚,天很黑,可有幾個綠火漂浮在地面上,朦朦朧朧地發著光,而且總是跟著我的機車跑,我快它們也快,我慢它們也慢,嚇得我頭皮子發麻,你說是真的遇到鬼了嗎?”

“哪裡有鬼?那大概是種羊場的老墳茔吧,老墳茔裡埋的人多,人的屍骨裡有磷,會自燃,也許是磷火吧。” 哈爾散很有把握地回答他。

小四川有些緊張了,趕快說:“別講這些,怪害怕的。依明大哥,你講一個好聽的笑話吧。”

“我講了笑話你可要喝一杯酒。” 依明說。

“好吧,朋友們。” 依明狡黠地笑著講了起來:

“有一回,那大概是個禮拜天,是趕集的日子,老鄉們想掙點買茶葉的零花錢,就都到漢人街上去擺地攤,賣些自家產的時鮮蔬菜,香甜水果,活雞活鴨什麼的。漢人街上趕集的人特別多,人來人往很熱鬧,一個穿了長袷袢的老漢從人群裡走了過來,家裡的老太婆要他買一只鵝回去做抓飯。可是,他其實是一個窮人,手頭的錢根本不夠買一只鵝,轉了好一會以後,不甘心空手而歸,就決心偷一只,不敢空手回家。於是趁賣鵝少年不注意,從地攤上抓起一只大鵝迅速塞到腰身和裆都很肥大的大褲裆裡,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了那少年的地攤。可是他的舉動被旁邊賣活雞的大嬸看到了,大嬸告訴了賣鵝的少年,那憤怒的少年便循著背影追趕偷鵝的老漢。老漢在擁擠的漢人街上拼命地逃跑,可他年老體衰,一會兒就跑不動了,何況那只鵝夾在褲裆裡跑起來也不方便,跑了一會兒他只好在一個就近的地攤前蹲下,假裝買洋柿子(伊犁人對西紅柿的稱謂)的樣子,想躲過那少年的追趕。講到這裡依明停頓了一下問小四川說:

“嗨,兄弟。你猜,接下來會怎樣?”

小四川搖搖頭不解地說:“我不知道。”

“你這個傻瓜。” 依明又接著說:

“那鵝在褲裆裡憋悶得難受,趁老漢蹲下的時候,把頭伸了出來,看見面前擺滿了洋柿子就高興地吃起洋柿子來,引起圍觀者哄堂大笑。

這包袱一抖,小四川前仰後合地大笑了起來。

我也跟著大笑,但又覺得有些荒唐,可又轉念一想,這些一年四季在嚴寒酷暑中奔波勞碌,吆趕牲靈走四方的,掙不了多少錢的底層大圍觀者眾又能怎樣呢,他們有什麼快樂呢?用一些荒唐的故事在有人請他們喝酒的時候自我消遣一下,也是他們在自我減壓,自尋快樂吧。

大概巴給又覺得應該轉個話題了,就說:“哈爾散老哥,你唱個小調吧。”

聽說要唱小調,我可是高興了起來。因為我知道不少老伊犁人,都会唱些好聽的民間小調,那些小調大多是一些西北地區的原生態民歌,是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回族,或者是俄羅斯族的民俗歌曲,大多幽默、詼諧、滑稽,在民間很受歡迎。高興的我,叫過來一個提籃小賣的少年給了他幾塊錢,要他去再買兩瓶酒來,又另給了他一元錢說:“好巴郎,快跑,這是你的跑腿錢。” 那少年高興地跑去買酒了。

哈爾散已經輕聲地唱了起來,是一首極其好聽的維吾爾民歌 “黑眼睛”,我不能完全聽懂維吾爾語的歌詞,只能聽懂大概意思:

我的黑眼睛的姑娘

啊,我的姑娘

我願為你獻出我的生命

啊,我的生命

……

願為愛情捨棄生命的小夥子呀

小夥子

啊,你給我

增添了多少苦痛

酒後的馬車夫哈爾散用他全部的深情歌唱。他的嗓音有大西北的滄桑,帶了嘶啞,但不狂躁,不喊叫,很優美。他用滄桑(他本人就是滄桑之人)與深情演繹著那本來婉轉、細膩的維吾爾曲調,使歌聲很感人。那開票的女人被歌聲吸引,也來到了我們的房間,這一回他不再咋呼,整了整花格頭巾,靜靜地坐在炕沿邊,坐在巴給的身旁,聽哈爾散歌唱,微笑著一聲不響認真地聽。

哈爾散唱了一首又一首 —— 當然,如果沒有酒,他們是不會那樣歌唱的 —— 大多是一些又憂傷又甜蜜的歌。當然,其中也有些不夠文雅的小調,例如 “尕馬兒騎上,槍背上,戶家門上放兩槍,大姑娘捎在馬上……”

例如 “黑下良心的馬步芳,我罵你的娘,你抓了丁又搶糧……” 等等。

當哈爾散唱到俄羅斯歌曲馬車夫之歌的時候,小四川落淚了。他很不好意思,拼命地克制自己,說自己流浪四方,吃盡人間疾苦,至今都沒混出個人樣來,連個驢車夫都算不上,說他不過是因為想家才落淚的。一會兒又自我安慰說,沒什麼,只是想家而已,而且人誰能不想家呢?

依明笑話說:

“你這個四川幫幫,說得好聽,大概是想娶老婆了吧。” 小四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時候,巴給也唱了起來。彪悍、強壯的巴給嗓音穩重、有力,只是酒喝多了,歌聲有些斷斷續續的,但年輕強壯的他,歌聲裡沒有悲傷,沒有憂愁,沒有失落。他的歌聲是真誠、快樂的。他唱的是一首西北風的情歌小調:

我送我的大哥

黃羊坡

黃羊坡上黃羊多

一只黃羊兩只戈(伊犁人稱羊角為羊戈)

哎呦

大哥你想着我

……

我送我的大哥

清水河

清水河邊兩只鵝

前面的公鵝飛過河

哎呦

後面的嬌鵝叫咯咯(哥哥)

這一回小四川和依明都輕鬆地笑了起來。

我已經認識巴給多年,只知道他喝酒從來不醉,知道他一次可以吃四十串烤肉(在伊犁那時候五分錢一串)再加上一大盤涼粉(那拌涼粉的清涼湯汁與山西的,陝西的,天津的都不一樣,是一種極其好吃的,有自己伊犁特色的味道,至今我都不能忘卻,好想吃一口伊犁的涼粉啊。),但我從不認為彪悍的巴給還能完整地唱出一首動聽的情歌。在馬車店裡的那一晚我有機會領教了,很佩服這個在哈拉吐拜鄉接受再教育的小青年,懂得了底層的人也是不可貌相的。

在充滿汗味、牲口味、烤肉味、莫合煙味的車馬店,在擁擠、不乾淨有虱子的車馬店,在社會最底層,那樣住宿一兩夜,當然算不上是什麼文明幸事。但那時候的車馬店裡少有冠冕堂皇的各式詐騙者、劫掠者,更少有打扮時尚、靚麗的賣身小姐。那裡也沒有瘋狂的物欲之火。在那些住店的窮人中你可以接觸到樸實,接觸到人們之間的互相理解與遷就。人們當然不能讚美貧困,不應以一窮二白為榮,但人們怎能不被樸實與真誠所感動。

另外,現在進出高檔豪華賓館的那些貴人們,也大可不必為那時的艱苦,為那時極低的住宿條件而可憐我們這些人的青春。對於我們來說,那時候的我們,有那時候的快樂。我們沒有絕望,不祈求奢華,也從來沒有頹廢。

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便發動了機車。哒哒爆響的機車開出車馬店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了那開票女人斷斷續續的歌聲:

走哩,又走哩

我的情哥哥

騎上馬兒又走哩

馬褡裢裡的東西

越走越少哩

心上的心事

越走越多哩

……

那歌顯然是唱給巴給聽的,但我們沒有停留,因為哈拉土拜的山路很難走。我們必須儘早趕路,趕在天黑以前一定要翻過推推達坂。

現在的伊寧,在黨的領導下,在內地省份的全力支持下,在各族人民的努力下,經濟發展,各項事業欣欣向榮,是十分漂亮、繁華的邊疆城市了,人民的生活大大改善了,市政、交通、住房等等更是鳥槍換炮了。

我想,那些樸實與真誠,那些和諧與團結會長存,我們絕不允許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破壞各族人們賴以生存的和諧與團結!

今日伊寧市公園街一巷已是繁華盡顯,毛驢車變成了越來越多的私家車

那是哪一年呢  

心中已然

沒有了記憶

只知道

那一年

我是一匹快樂的驢

跑着

跳着

叫着

拉着沉重的板車

走過每一個街區

而你是那吆車的把式

打着

罵着  

愛着

趕着我

踏遍所有的

泥濘與崎嶇

為了那一碗飯

我們兩個

哭着

笑着

傷着

痛着

走啊 走啊

直到拉不動了的那一天

才知道 原來

你叫生活

我叫伊犁

本期編輯邱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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