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午后,走在伊犁的老街上,任凭满世界灿烂的阳光把我包围。透过斑驳的光影,中亚风格的建筑静默着,擦身而过蒙着面纱的女子脚步轻盈。街口卖馕饼的蓝眼睛的小伙子,用他那深邃的眼神看了看我,我有些意乱神迷。一刹那间,我有走上前去交谈的冲动。但是,我看见了那眼神后面的遥远,我的脚步和心灵都无法抵达的遥远。牵着小孩悠然而过的哈萨克妇人,投给我一个友善的微笑。我只能用微笑与她沟通,因为语言已经多余。
心头的感觉很奇特。可是,我无法找到完美的叙述语言描述我的感受;就像我无法描述伊犁的奇特,无法准确地讲述伊犁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是陌生的,遥远的;她又是似曾相识的,近在咫尺的。眼里无所不在的异域风情展示出我尚未走进的陌生,一张张温和友善的笑脸又让我似曾相识。我来自南方的海滨,而她,在距离海洋最远的西域。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么?似乎是没有的。
然而,确实是有关联的。因为,我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我甚至认为,这是冥冥中神灵的旨意,特意安排我在这样一个秋天的午后,与她做一番心灵的对视。透过亘古的烽烟,我看见了她的丰富、博大;穿越时光的隧道,我感知了她的深邃、厚重。
古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诗句,今人 “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道新疆之美” 的感叹,说的都是伊犁的辽阔唯美。上苍太过偏爱,既赐予了伊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又让丰美富饶的伊犁河谷花果飘香;远处,皑皑的雪山恢弘雄奇;近前,清澈的伊犁河姿彩万千。这里是传说中的西王母之都,是丝绸之路北线和新亚欧大陆桥上的要道;是 “腾昆仑,历西极” 的伊犁天马的故乡,是西汉以来历朝历代屯兵屯垦的重镇。
伊犁 35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哈萨克族、汉族、维吾尔族、蒙古族、锡伯族等 47 个民族,有 “中亚人种展览馆” 之称。东西方文化在这里交汇,古老文明与现代思潮在这里碰撞。自称是白山黑水鲜卑人后代的锡伯人,是伊犁最具特色的一个民族。每年农历四月十八日举办的狂欢节 “西迁节”,就是锡伯人纪念西迁的盛大节日。
伊犁的空气中,弥漫着苹果与薰衣草的芬芳。正是苹果熟时节,果园里随处可见采摘苹果的人;公路边,一溜摆开一篮一篮的苹果,摘苹果的姑娘脸蛋和苹果一样鲜亮诱人。满满一篮子 15 公斤的苹果,哈萨克女子只要我 20 块钱。我瞪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把一个红扑扑的苹果用手擦了擦,含笑递到我的跟前。“刚摘的,甜。” 她说道。我脆脆地咬了一口,满嘴清香,果然透心的甜。
看着郁郁葱葱的旷野,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绿,我几次三番错觉是在江南。直到抬头看见远处的雪山,悠悠然走过的马车,才恍然明白,这里是西域的伊犁。隐约在白杨林里的村落,屋顶,墙壁,庭院,全是泥土的本色,朴实得与大地浑然一体;挂在门前黄澄澄的玉米、红彤彤的辣椒,透露出生活的浓烈与醇香。走进屋子,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赤橙黄绿,七彩斑斓,在奶茶的浓香中,温暖而舒适。
很想在午后的庸懒里,躺在那样一个庭院中,做一个香甜温暖的梦。希望在梦里,与丝绸之路上的驼队相逢,与骑着 “西域天马” 的张骞相逢;与西迁的锡伯人一起狂欢,与被贬伊犁的林则徐对饮。然后,请他们告诉我,伊犁为什么如此丰富博大?为什么如此深邃厚重?草原上的雄鹰为什么如此矫健?奔驰的骏马为什么如此神勇?如果需要时间,我可以住下来,在一个周围长满了苹果树,有庭院的挂着玉米和辣椒的住所。
这个季节,薰衣草是开过了,我看不到那开满河谷的鲜花,是怎样的一副盛装。然而,我嗅到了薰衣草的气息,无所不在,意味深长;还有那令人回味无穷的 “伊力大曲”,热情如火的朋友情谊,绵长,悠远,馥郁,芬芳。
就这样沉醉,沉醉在伊犁的秋天。